专访海口：完全物权还是有限产权?

备受关注，海口水务项目呈现四个特点

　　2007年6月8日晚，海口市水务集团海口第一水务有限公司49％国有股权转让项目签约仪式在海口举行。世界500强企业法国威立雅水务持股49%，转让金额9.3345亿元。此次水务项目招商成功对于海口市具有战略意义，将进一步带动全省市政公用事业的改革推进。据悉，中外合作双方签署的《股权转让合同》和《合营合同》等法律文件，已经上报商务部，将在得到商务部批准后正式生效。
　　海南省委常委、海口市委书记陈辞是此项目改革的领导者和决策者，其在签字仪式的致辞中指出，当天的签约是政府利用公共资源，通过市场化运作，筹集到更多的资金、经验和先进的管理技术，将为市民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产品。下一步海口还将整合垃圾处理、旅游和港航业等资源，采取打包方式对外合作。针对这次水务合作，陈辞希望通过双方共同努力，把海口市水务集团打造成为更加优良的平台来整合全省的水务资源，扩大集团在全省乃至北部湾地区水市场的份额。
　　威立雅水务全球副总裁兼亚洲总裁卡迈斯（Regis Camels）表示，海口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城市，威立雅水务将和中方共同努力，把与海口市水务集团的合作项目做成一个典范，为这里的市民提供高质量的水务服务，也为海口的可持续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据了解，海口市委、市政府于2005年9月提出水务企业改革分三步走的战略，先是成立海口市水务集团，然后再对外公开招商，实现股权多元化，最后实现海口水务市场的整合，加大水务设施投入，促进海口水务行业可持续发展。
　　根据海口市政府批复的招商方案，集团将所属的全部供水业务和污水处理业务整体资产及人员打包成立了一家净资产6.3亿元的项目公司（即海口第一水务有限公司），对外公开竞争性招商。
2007年1月，海口市水务集团在中国水网等媒体公开发布招商信息，正式启动招商程序，共有9家国内外投资机构报名表达投资意向，7家投资机构入围。我国水务市场上知名的投资机构——首创股份、中法水务、中华煤气和威立雅水务均对海口项目提交了有不同程度溢价的报价，其中威立雅水务的报价金额为约9.53亿元，其他3家机构的报价分别为约4.1亿元、4.4亿元和5.6亿元（彼时，转让股权为50%，后协商调整为49%）。
　　经过海口市政府组织的严格评审，法国威立雅水务以较大的综合优势中选。经过商务谈判，最终在合营公司里，海口水务集团持股51%，法国威立雅水务持股49%。
　　该项目的海口方财务顾问机构负责人汪海（现任深圳万德公共咨询公司的总经理）在接受中国水网采访时介绍，海口水务招商项目完全按照规范的国有股权交易程序进行操作，透过国有产权交易平台公开信息，并对投资者资格和报价文件进行严格和公平的评审。
　　海口招商方在发言中重点介绍了海口项目的鲜明的合作特点：
　　一、项目公司的合作期限为30年，期满后，合营公司资产无偿移交给政府，坚持了政府对产权的最终所有，符合特许经营有限产权的精神。
　　二、合作双方兼顾公众利益，政府没有对水价做任何承诺。
　　三、确保双方对合营公司经营的充分参与权。在董事会设置上，中方董事4名，外方董事3名；在经营班子的构成中，总经理、技术总监由外方人员担任，3名副经理和财务总监及全部中层管理人员均由中方人员担任；对合作双方的权利义务均给予了明确约定。
　　四、合作双方在保护员工稳定就业的问题上达成高度共识。双方在合营合同中明确规定，全部接收原水务集团的员工，确保职工的合法权益。

水行业特许经营体系的产权关联

　　伴随着供水行业改革的深入，许多自来水公司改革以产权转让的项目形式展开。同时，大部分改革项目套用特许经营的概念，如何转让水业资产，如何回购水业资产，如何处理资产与价格的关系，2006年以来就成为改革模式讨论的焦点。
　　清华大学水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涛博士介绍，对待自来水公司资产处置有完全物权和有限产权两种形式。从法律定义上来讲，完全物权是指权利人对标的物可以依法进行全面支配的物权。所谓全面支配，意味着支配范围的全面性和支配时间的无限性。完全物权与所有权在内涵上是一致的，有限产权与完全物权则是相对立的概念。傅涛博士在2006年发表的《水业运营服务主业的六种存在形式》一文中，就指出了这两种产权模式的主要区别：
　　第一种情况是，水业经营服务企业拥有了水业设施的完全物权来提供系统服务，这种模式的典型代表就是英国水业的“私有化”模式，实际上其产权结构中也多少有国有的痕迹，因此，称英国水业模式为“企业化”可能更加合适。英国水业服务的10大公司都是基于流域服务的上市公司，服务于其所在流域的若干城市，城市政府在英国水业体制之下几乎没有产权的发言权。因此，所谓英国模式之下的水务公司不再具有“市政”的行业特点，不仅资产权不在城市政府，经济监管也来自中央政府，水业管理已经从城市政府的职能中摘出。从这种意义上讲，英国的水业管理模式，更接近电信和电力行业的特点，经营服务企业具有完全的产权，而且没有经营年限的限制，中央政府对其的监管主要集中在竞争比较上。英国因此有了世界上最具权威的水业经济监管机构OFWAT，有了一套世界上最健全的水业绩效比较系统。总结英国的经验可以看出，经营服务企业的完全产权形式至少需要两个基本的前提条件，首先必须有允许水业设施社会持有的法律基础，在英国推进改革之前出台的法律，改变了水业市政设施的产业性质；其次，需要建立过程监管的绩效比较系统，因为拥有完全产权的水业服务企业已经没有经营期限的限制，不能设定准入竞争，因此必须强化过程竞争。
　　第二种情况是水业运营服务企业在经营期限内有限制地拥有所经营的城市水业资产，并且按照投资规划和年度计划负责经营期限内水业设施的投资建设。这种模式是典型的系统特许经营模式，以1985年开始的澳门自来水的经营合同为代表，适合于城市发展迅速，投资需求较大的城市水业改革。建设发展规划和年度投资计划由政府和企业共同确定，如果政府的规划建设目标，大于企业市场测算的投资规划目标，政府给予投资补助。系统特许经营的项目在经营期限内企业将不断进行项目投资，投资之后的资产以成本形式提取折旧。经营期限完成后，已经完成折旧的资产和经营初期政府无偿移交给经营公司的资产要无偿交还政府；而对于经营期限已到但还没来得及完成折旧的资产，按照剩余资产的净现值（而不是市场价值）由政府或者新选择的特许经营公司进行回购。通过这种设定保持了政府的最终水业设施产权，因此，我们称此模式为有限产权或者限制物权的系统经营模式。特许经营模式下由于政府拥有最终产权，因此经营企业的进入有明确的期限限制，政府可以有效设置准入竞争，因此一般不需要昂贵的经济监管。

海口项目对有限产权的坚持

　　海口水务项目中，双方的合作特点值得注意，其中最值得关注的是“30年合作期满后，合营公司资产无偿移交给政府。”这一点符合了特许经营有限产权的精神。
　　最初，2006年年末，海口市政府常务会议敲定，将海口市水务集团所属的自来水生产供应业务和污水处理业务统一进行招商，引入战略伙伴并转让50%股权。海口市水务集团由海口市自来水公司及下属6家企业、市污水处理公司所属的白沙门污水处理厂及3家企业组建，注册资本4亿元，总资产7.2亿元，净资产4.9亿元，共有员工1500人，日均供水为25万吨，日均污水处理量29万吨；业务范围涵盖自来水生产、输送、销售以及运营污水处理和与自来水、污水处理相关的服务业务等，初步形成供排水一体化体制。
　　根据海口市的招商引资方案，海口市水务集团继续保持国有独资性质，将水务集团所属的自来水生产供应业务和污水处理业务统一进行招商，操作上将集团现有供水和污水处理业务（资产约6.6亿元）打包模拟成立集团全资拥有的海口水务有限公司（后来定名海口第一水务有限公司），再对外转让该公司部分股权，股权转让比例为50%。同时，集团现有银行负债约1.82亿元，全部保留在水务集团，不进入合资公司。
　　2007 年6月8日晚，尘埃落定，威立雅最终折桂，此前所有的传闻止于事实。当晚，海口市国资委主任徐伟接受中国水网采访时，语气中透着欣喜。他认为，当初债务剥离是成功的决策，而且通过谈判条款的设置，既有效地保住了中方的利益，也为未来合资公司保证了发展空间。他说，招商引资主要是为了引进资金及先进管理技术和管理理念，转换经营机制，提高经营管理水平和企业的竞争力，并进一步收购海口其他水务设施，建设新的管网和水厂、污水处理厂，从而实现水务企业扩大再生产的目标。
　　很多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结果，但是，“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它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谈判过程却是绝对不轻松的。谈判的艰难正是由于海口方面预先设置了20个不可改变条款（包括了资产的收回方式），其后就“咬定青山不放松”。海口方面有关谈判负责人说，招商时，即使在威立雅给出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收购价格之后，中方的谈判工作组依然坚持原定的条件，中方宁愿启动第二方案，和第二名来谈，也不能说转让价格高了就改变条件，因为这不是拍卖、招标，是竞争性招商。
　　因为海口市方面的坚持，谈判几次面临僵局。经过双方工作人员的不懈努力，加上中国水务市场大环境的因素，和外界舆论的影响，促使谈判得以进行并有了最终结果。
　　海口水务集团负责人在对项目评价时说：“虽然路还很长，但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双方会在协作中共同发展”。本项目海口方面的财务顾问机构负责人汪海也十分感慨：“谈判过程十分艰苦，但是我们做到了：实质性要约没有改变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兰州和海口：花开两朵，各不相同

　　2007年1月29日，威立雅水务集团与兰州供水集团签约，以17.1亿人民币的价格获得兰州供水价值3.5亿的45%的股权，增资1.4亿，并且约定，在合同到期后，兰州市需要以评估价格回购资产。2002年5月22日，上海市水务资产经营发展公司与法国威望迪(威立雅原名)水务集团签约，法国通用水务公司出资2．66亿欧元溢价受让上海市自来水浦东有限公司价值约7亿人民币的50%国有股权，合同中约定，50年的合同到期后，资产移交价格以未来市场价格为准。
　　这两个中国水行业著名项目有共同的特征：溢价收购、到期后需由当地政府出资以市场价格回购资产，这是一种典型的完全物权设定形式，30年或50年合同到期后的资产价值只有到期才能确定。
　　“尽管建设部一直推进城市水业特许经营，但其实中国城市供水新的改革项目中，特许经营难以持续。”为什么呢？傅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特许经营实现本质上的产权和经营权分离有几种形式：政府拿到产权让企业租赁经营，或者委托经营；政府保留20年以后的最终产权，让社会资本以BOT形式投资；政府将自来水服务和投资委托企业，自身作为残值拥有者，在经营的末期把资产最终拿回来的。但实际上，很多自来水公司改革都出让了部分或者全部的完全物权。”在此背景下，供水服务项目到期后，政府就必须以市场价值回购资产，而不是无偿受让或以残值回购。这种资产处置方式，将影响政府准入竞争的设定，而过程竞争又未建立。
　　海口项目的石破天惊之处在于，它的资产到期后将重新由政府无偿获得（按照残值移交可能更加科学，但是无偿移交和按残值移交都是属于特许经营所要求的有限产权）。产权改革政策和特许经营制度不是出于同一个部门，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矛盾和冲突，海口项目代表了供水项目改革回归特许经营的一种方向，使改革重点回归管理与效率。傅涛博士评价说，从这个意义上说，海口项目有望凭借“完全物权模式的终结者”之名载入中国水业改革发展的史册。

威立雅 做中国水务行业有责任的领跑者

　　威立雅作为一个声誉卓著、历史悠久的国际公司，长期领跑着外资水务投资。虽然它是水务项目溢价的始作俑者，并因此陷入舆论旋涡，但溢价却并非其本意。
　　在海口项目的签约仪式上，威立雅水务全球副总裁卡迈斯在与清华大学水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涛讨论中国市场问题时澄清说，近期在中国市场上的溢价波澜并非威立雅所愿意看到的，威立雅更希望将重点放在经营和服务上，而威立雅的长项也正是在经营和服务上。
　　卡迈斯表示，他注意到合肥王小郢和南京城北两个典型的污水TOT项目，威立雅更喜欢南京城北污水处理项目模式，约定转让价格，竞争服务价格。卡迈斯强调，对于有战略意义的项目，威立雅愿意以更有吸引力的价格来争取，如果标的是服务价格，就更加容易获得公众和同业的理解，如果标的是资产则难免出现溢价。
　　另一方面，卡迈斯表示，威立雅对中国市场的看重，并不意味着威立雅要垄断中国市场，威立雅也没有能力垄断如此大的中国水业市场，威立雅愿意与中国市场的同行一道，公平竞争，共同推进市场的完善。好的市场要有几家旗鼓相当的竞争者，威立雅不想、也不能一家独大。
　　卡迈斯说，海口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城市，威立雅看好海口，并对海口项目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希望与海口方面有好的合作。他承认，高的资产溢价会对水价产生一定影响，但是威立雅更加希望通过自身的经验为海口市民提供更好的服务，他认为，一个好的公司提供的服务比价格更重要。
　　傅涛博士认为，作为法国公司，威立雅水务最能理解有限物权的水业改革模式，有限物权的特许经营正是在法国水务的主流模式。威立雅水务以在海口的实践，积极支持和响应了有限物权的设定。傅涛博士强调，海口项目充分体现了威立雅水务作为领跑企业的信心和责任，对于完全物权和有限产权的模式，威立雅都有所长。但是，水业项目改革是否设置为有限产权，是否产生溢价根本上取决于地方政府的要求和其咨询机构的模式设计，对投资者来说是被动响应。
　　傅涛博士在采访中总结，目前的中国水务市场上，完全物权的企业化，有限物权的特许经营，哪一种模式更好，可能没有明确答案，因为，不同产权模式都有其适用性，都有国际上成功的经验。事实证明，国际著名水务企业也都会响应和支持（威立雅所持有的英国水务企业也是完全物权）。但是，傅涛强调，这两类模式都是一个系统，都是一个与产权方式、监管模式、水价机制、产业结构密切关联的一个系统。傅涛表示，产权改革应该设置在一个系统考虑之下，并非简单反对完全物权的企业化，而是因为目前中国政府所建立的市政监管体系是一个支持有限物权的特许经营体系，这也就成为我们讨论产权模式时必须面对的出发点。
（中国水网 全新丽报道）

编辑：全新丽